老街隱藏在城市腹部,兩旁都是起了歲月包漿的舊屋。深夜飯館,如熒然在老街的一朵夜來香,散放令人著迷的家常氣息。
我喜歡深夜小館子。雙休日的夜晚,可能寫作,可能追劇,到半夜,肚子有點餓,就會去離家不遠的夜宵館子吃點心。袁枚有句話深得我心:菜肴的鮮美,“全在起鍋時”,“略為停頓,便如霉過衣服,雖錦繡綺羅,亦覺舊氣可憎矣!”所以,我通常寧可走兩步,也不叫外賣。這家中年夫妻開的店,擅長做雞蛋肉絲炒粉,粉是他們從東陽老家進的,佐料有綠豆芽、肉絲、干絲、胡蘿卜絲。脖子常年搭塊毛巾的老板,在3平方米大的廚房里,烈火烹油顛勺炒成,米粉彈滑干香,滋味非常好。
胖嘟嘟的老板娘很有些俠氣,煮糯米藕,做清涼湯,做酒釀,附送來客一小份,不收錢。她說,晚上空也空著,隨便做點大家分分吃吃啦。這家館子白天休息,打理食材,晚上10點準時上崗。我問老板娘咋不做白天生意。老板娘想了想笑瞇瞇說:“我也搞不清楚,反正我自己很喜歡晚上開店?!卑滋爝M館子吃飯,每個人都像一只繭,把情緒隱藏得很好。深夜到外面覓食,似乎都放下了面具。
有一次,我在店里吃炒粉,鄰桌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女孩突然抽泣了起來。老板娘見了忙說,你是餓極了吧,稍等,粉馬上就好。女孩低頭不答,淚水簌簌而落。我連忙把紙巾遞過去,問道,委屈成這樣,到底出什么事了?女孩邊哭邊說出一段糟糕的感情糾紛。我和老板娘立馬切換到過來人角色,一來一去勸慰。女孩說自己一天沒吃東西了,拔一雙筷,將炒粉翻動幾下,吃了起來。吃完要買單。老板娘制止了說:“這頓姐請你,回去洗洗好好睡,記住,人家跟你過不去,你就該放自己一馬?!迸Ⅻc點頭,神色安寧了許多。事后想想,像我這樣內斂的人,要是白天看到姑娘默默掉淚,頂多側目瞟一眼,盤磨在心上的話,多半還是會爛在肚子里。
城市像一部繁弦急管的交響,深夜館子是其中的慢板,它從容軟糯的調子,松弛我們的神經,讓生活變得感性和親切。(阿果)